乐昌府,城外。
王建成的帅帐之内,马灯的火苗“噼啪”地炸了一下,将他投在地图上的影子,映照得更加摇曳不定。
地图上,乐昌府那座坚城的轮廓,像一只趴伏在暗处的巨兽,正无声地嘲笑着他。
三日破城。
祁振那张愤怒的脸,和那句不容置疑的军令,如同一根烧红的铁刺,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,让他寝食难安。
帐外,初春的风卷起沙尘,吹得营中旗帜猎猎作响。可这风声,却丝毫盖不过王建成心中那越来越响的擂鼓声。
他闭上眼,那如同神罚般从天而降的巨弩,便再一次浮现在眼前。
那名主动请缨的偏将,连人带马,被一箭穿透,死死钉在百步之外的画面,已经成了这两万大军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他能感觉到,整个大营,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惧。
士兵们走路都低着头,窃窃私语,看向乐昌府城墙的眼神,如同在看一座无法逾越的鬼门关。
“将军。”一名亲卫掀开帐帘,低声禀报,“斥候营的陈校尉回来了。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
很快,一名身形精悍、脸上带着疲惫与惊魂未定的校尉快步入内,单膝跪地。
“将军,末将……末将带人再次抵近侦查,可那城上……”
“说。”
“城上的守军,防备实在是太森严了。”陈校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等只是在八百步外徘徊,便能感觉到城楼上有人在用千里镜窥探。弟兄们按照您的吩咐,分成数组,从不同方向尝试靠近,可无论多么小心,一旦进入五百步范围,必有箭矢射来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露出一丝屈辱的神色。
“他们的箭术,太准了。我们损失了三名弟兄,连城墙根都没摸到。他们……他们甚至像是在戏耍我们。”
王建成没有说话,只是摆了摆手,示意他退下。
帅帐之内,再次陷入死寂。
……
与此同时,乐昌府的城楼之上,气氛却与城外的压抑截然不同。
几名年轻的神凛军校尉,正倚着垛口,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外那些如同惊弓之鸟般来回试探的徐州军斥候。
“李正,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没?赌一壶酒,我能在三百步外,射中他的马腿,让他摔个狗吃屎。”一名脸庞黝黑的校尉,笑着拍了拍身旁同伴的肩膀。
被称作李正的年轻校尉,撇了撇嘴,从身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,搭在弓上。
“三百步?太近了,没意思。”他眯起眼,瞄准了远处一个刚刚探出半个身位的黑点,“你看我,三百五十步,直接射他本人!”
“嗖!”
弓弦震响,羽箭破空。
远处,那名徐州军斥候似乎察觉到了危险,猛地一缩头,羽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,深深地钉在他身旁的土地上,箭尾兀自嗡嗡作响。
那斥候吓得魂飞魄散,再也不敢停留,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土坡之后。
“哈哈哈,可惜了!”
“李正你这箭法,是越来越烂了!”
城楼上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。
李嗣业和鞠义并肩站在不远处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鞠义看着远处那壁垒分明、连绵数里的徐州军大营,缓缓开口:“王建成此人,确如荀明千户所言,有守成之能。这两日,他安营扎寨,法度严明,斥候往来,井然有序,虽不敢冒进,却也未露半分破绽。”
李嗣业点了点头,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:“他越是如此,便越是证明,他怕了。”
他指着城下那片空旷地带:“他怕的,不仅仅是我们的凌云巨弩。他怕的,是这坚壁清野之下,未知的陷阱。他现在,就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赌徒,进一步,怕粉身碎骨;退一步,又无法向他的主子交代。”
鞠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那我们便再添一把火。”
他对着身后一名传令兵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片刻之后,城楼之上,那六架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凌云巨弩,再次被缓缓推了出来,对准了城外徐州军大营的方向。
它们没有发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