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三十七年霜降那天晚上,北平琉璃厂的裱画匠陈九如,蹲在槐树胡同口烧纸钱。您猜怎么着,那纸灰打着旋儿,贴着地面到处飞窜,最后竟然都聚在了第三进院子的青砖影壁前。这事儿,透着股子邪乎劲儿。
陈九如摸出腰间的酒葫芦,猛灌了一口烧刀子。就在这当口,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砖缝里卡着半只绣鞋。嘿,这绣鞋可不一般,葱绿的缎面,上面绣着并蒂莲,那金线勾的叶脉,在月光下泛着像磷火似的幽光,瞧着就让人心里发毛。
这院子可不简单,原是前清裕王府的别院。二十年前,陈九如的叔祖父陈玉山受雇来修缮廊画,结果当夜就吊死在了梁上。陈九如记得清楚,叔祖父临终前寄回的家书里,还夹着片槐树皮,背面用朱砂写着“莫近西厢”四个字。这会儿,他盯着绣鞋内侧那斑驳的血渍,正发愣呢,突然就听见西厢房传来一阵木梯吱呀吱呀的声音,就好像有人正踩着那年久失修的楼梯,一步一步,缓缓而下。这深更半夜的,可把陈九如吓得一哆嗦。
陈九如壮着胆子,举着煤油灯推开了西厢的门。这门一推开,一股霉湿气扑面而来,里头还混着一丝甜腻腻的胭脂香。再看屋里,那张八仙桌都积了三寸厚的灰,可怪就怪在,当中摆着个紫檀画匣,竟然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。
陈九如好奇啊,就打开画匣,把里头的卷轴展开了半尺。这一展开,可不得了,露出半张美人脸。那柳叶眉,眉间还点着翠钿,唇角的胭脂红得那叫一个妖异。陈九如拿着裱画刷,刚碰到画纸,这美人的眼珠突然就转向了右侧。紧接着,原本空白的背景里,慢慢浮现出半截槐树枝,枝头还悬着个穿葱绿衫子的女子,脚上就只剩一只绣鞋,跟胡同口砖缝里卡着的那只一模一样。这可把陈九如吓得够呛,手里的煤油灯差点都没拿稳。
到了后半夜,突然雷雨大作。陈九如睡得迷迷糊糊的,被瓦当坠地的那声脆响给惊醒了。他睁眼一看,煤油灯早就灭了。借着闪电的光,他瞧见裱画案上摊着一张新裱的《槐荫仕女图》。这一看,又把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。画里的女子脖颈处多了一道紫痕,原本的翠钿变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绿翅蝶。更吓人的是,画轴末端粘着片槐树皮,跟他珍藏了二十年的那片,严丝合缝,就好像是从同一块上撕下来的。
第二天,陈九如拿着这幅画去找琉璃厂的老掌柜赵瘸子。这赵瘸子可是个老江湖,见多识广。他一看到这幅画,独眼里的瞳孔“嗖”地一下就缩成了针尖大小,惊讶地说:“这是裕王府三格格出殡时压棺的画啊!当年请的可是天津卫画魂圣手韩三爷,画完就封在灌了水银的楠木匣里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呢,就见画里那只蝶竟然振翅扑到了窗纸上,扑腾扑腾地,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下,显出几行小楷:“甲子年癸酉月戊戌日,陈氏子嗣当以心血饲画,聘槐仙为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