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伯,这树每年能采多少茶?”他摸着树洞边缘的青苔,那苔衣厚得能藏住指腹,凉津津的触感里带着茶香。李阿公笑叹:“撑死不过两斤青茶,可咱凤凰人护着它,不是图它产茶,是图个念想——当年阿林公拼死护下的,何止是株茶树,是咱单丛茶的根脉啊。”
暮色漫上峰尖时,李阿公点燃了带来的线香,烟雾顺着树影攀升,与山雾融成一片。陆九渊望着古树枝桠间闪烁的星光,忽然明白,这株宋种单丛之所以能挺过五百年风雨,靠的不是沃土清泉,而是一代又一代茶人用血肉铸起的护树魂。那些刻在树皮上的刀疤,那些系在树洞上的红布,那些年复一年的茶祭,早已让茶树与茶人血脉相连,不分彼此。
下山路上,李阿公的山歌在山谷里回荡,调子是凤凰人特有的高腔,带着股子穿云裂石的劲儿:“乌岽峰上宋种立,五百年间风雨急,刀砍斧劈浑不怕,茶香里藏护树魂……”陆九渊回头望去,古茶树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,像位拄剑而立的老者,守着凤凰山上的茶香岁月,守着茶人与茶树之间,那道砍不断、烧不尽的精神脐带。
夜宿茶寮时,陆九渊梦见自己化作一片宋种单丛的叶子,悬在枝头,看山雾聚了又散,听茶农的山歌断了又续。恍惚间,叶尖滴落一滴露水,落在树根处的旧刀疤上,竟晕开一片暗红,却又在瞬间化作清冽的茶香,顺着山风,飘向更远的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