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后的澜沧江流域蒸腾着潮热的雾气,凤庆的大叶种茶园在晨雾里舒展着油亮的叶片。陆九渊踩着湿润的红土地,鞋尖碾碎沾着露珠的蕨类植物,忽然被头顶遮天蔽日的茶树惊住——碗口粗的古茶树主干上缠绕着暗红的藤蔓,卵形叶片足有成人手掌大,在阳光下泛着青釉般的光泽,叶脉间凝着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,像谁把彩虹揉碎了嵌进叶肉。
“陆先生瞧这叶子,”茶农岩罕的傣刀在腰间晃出银弧,刀刃上还沾着新削的回甘藤,“巴掌大的叶儿能顶三棵小叶种的光合劲儿。”他摘下片老叶,对着天光细看,网状叶脉间的褐色小点在阳光下透明如琥珀,“阿爸说,咱大叶种的‘浓强鲜’,全靠这叶片里的‘单宁将军’。”
陆九渊接过叶片,指尖触到叶背粗糙的绒毛。的确,滇红工夫的“浓”是茶汤如蜜般稠厚,“强”是茶味直抵喉底的刚劲,“鲜”是花果香在舌尖炸开的利落——这些特质都藏在叶片肥大的海绵组织里,藏在高含量的单宁与茶红素中。他忽然注意到古茶树根部裸露的红壤上,横七竖八爬着回甘藤的气根,暗红的根须与红土相映,像大地伸出的血管。
“岩罕大哥,这回甘藤...”他蹲下身,看见藤蔓根部渗出的汁液正渗入土中,周围的苔藓竟比别处肥厚,“是不是能帮茶树分解红壤里的矿物质?”岩罕咧嘴笑了,银饰在阳光下闪着光:“汉人先生看得准!老辈人说,回甘藤是古茶树的‘土医生’,根须能化火成水,把红土的燥气酿成茶汤的润。”
午后在茶寮歇脚,岩罕的老阿妈用竹筒煮了新制的滇红。茶汤入碗时,金黄的液体在粗陶表面挂出厚润的金边,热气里裹着蜜香与焦糖气,竟比寻常红茶多了份山野的霸道。陆九渊忽然想起在大禹岭见过的回甘藤嫁接术,此刻在滇红茶园,这藤蔓与古茶树的共生,原是天地早订好的契约。
“得给古茶树松松筋骨。”他摸着茶寮外墙的树皮,那里缠着岩罕新植的回甘藤幼苗,“把回甘藤的根须埋进茶树滴水线,再覆层野芭蕉叶——”他指向远处正在劳作的茶女,她们的筒裙扫过满地的腐叶,“就像给土地穿件透气的棉袍,让单宁与茶红素在叶肉里攒足劲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