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信?”草叶冷笑一声,猛地看向石猴,“石猴!生火!取一点你们部落的‘毒盐’来!”
很快,一小堆篝火在黑石部落营地中央点燃。石猴从一个黑石战士手中接过一小块带着明显黄色杂质(硝石结晶)的粗盐矿石,在无数双惊疑、恐惧、期盼交织的目光注视下,将其放入那个布满裂纹的粗陶小碗中。草叶又从水囊里倒进一点浑浊的雨水。
篝火舔舐着陶碗的底部。水渐渐沸腾。粗盐块在滚水中慢慢融化。一股比之前更浓烈的、苦涩中带着刺鼻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(硝石加热后挥发的氨气?二氧化氮?)。黑石部落的人下意识地后退,脸上露出熟悉的恐惧。
水汽蒸腾。碗中浑浊的盐水渐渐变得澄清,最终只剩下碗底一层细小的白色盐粒结晶,以及碗壁上残留的、一层明显的黄色污垢(硝石等杂质沉淀物)。
草叶用一根细树枝小心地捞出一点洁白的盐粒结晶,在兽皮上擦了擦,然后在所有黑石部落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,毫不犹豫地放进了自己嘴里!
咸!纯粹的、没有任何怪味的咸!
“看清楚了!”草叶张开嘴,展示着融化的盐粒,声音斩钉截铁,“恶灵之毒,被陶器吸走了!留在了碗壁上!这盐,是干净的!能吃的!”
死寂!绝对的死寂!
黑石酋长死死盯着草叶的嘴,又看向碗壁上那层刺目的黄色污垢,再看向自己部落那几个盖着草席的孩子尸体…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!困扰部落无数代、如同跗骨之蛆的毒盐诅咒…竟然…真的被这泥巴做的碗…破除了?!
“神…神迹…”一个黑石部落的老者喃喃自语,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,朝着那个粗陶小碗跪拜下去。
黑石酋长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,看向草叶的目光彻底变了。那不再是敌意和愤怒,而是惊疑、敬畏,以及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迫切渴望。“草叶…鹰部落的执火者…他…他想要什么?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,直接切入了核心。天上不会掉馅饼,鹰部落拿出如此“神物”,必有图谋。
草叶的目光扫过黑石部落惊魂未定的战士,扫过那些简陋的窝棚,最后定格在黑石酋长脸上,声音冰冷而清晰:
“结盟!鹰部落与黑石部落,血盟石契!”
“一、共享陶器之术!鹰部落教会黑石部落烧制陶器,解决毒盐之患!”
“二、共享盐井!鹰部落的盐井,黑石部落有权取用安全之盐!黑石部落的盐矿,鹰部落有权取用硝石!”(“…硝…石…大…有…用…”秦霄的意念碎片提醒着她。)
“三、守望相助!穴熊部落是我们共同的死敌!一方受攻,另一方必须全力救援!若违此誓,神弃石裂,部落灭绝!”
条件抛出,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泥地上。共享陶术!共享盐井!共享硝石!共同抗敌!这是要将两个濒临灭绝的部落,彻底捆绑在对抗穴熊巨兽的战车上!
黑石酋长的脸色急剧变幻。陶术的价值,他已亲眼所见,堪称神授!共享盐井,对饱受毒盐之苦的黑石来说,是巨大的诱惑!但共享硝石…那黄色的毒物?鹰部落要它做什么?还有…对抗穴熊!那如同巨熊般强大的敌人…黑石部落还有多少力量?
“酋长!不能答应!”那个心腹战士急切地喊道,“穴熊太强了!跟他们结盟,就是拉着我们一起死!陶器…我们可以抢过来!抓住他们逼问烧制方法!”
“抢?”草叶冷笑一声,毫不畏惧地迎上那战士凶狠的目光,“你可以试试!看是你们先抢到陶器,还是穴熊的大军先把你们撕碎!”她猛地指向穴熊部落营地的方向,“你们的斥候,是不是发现穴熊的战士正在集结?他们的怒火,是冲着谁来的?是鹰部落?还是…让你们部落孩子死去的…黑石部落?!”
这话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刺入黑石酋长的心脏!他猛地看向心腹战士,后者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。穴熊的报复,黑石首当其冲!没有时间犹豫了!
黑石酋长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生存的冰冷算计。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石刀,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!鲜血瞬间涌出!
“好!血盟石契!我,黑石酋长‘岩骨’,以血为誓!”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滚石,“共享陶术!共享盐井!共享硝石!共抗穴熊!若违此誓,神弃石裂,部落灭绝!黑石诸灵见证!”他将带血的手掌,狠狠按在一块事先准备好、象征盟约的、相对平整的黑色大石上!留下一个清晰的血手印!
疤脸独眼中凶光一闪,也毫不犹豫地抽出石斧,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,将涌出的鲜血同样按在那块黑石上!留下另一个血手印!他瓮声道:“鹰部落‘疤脸’,以血为誓!若违此誓,石斧碎骨,死无全尸!”
草叶看着石上那两个并排的、刺目的血手印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。这不是温情脉脉的友谊,这是被穴熊利爪和生存绝境逼出来的、蘸着鲜血的冰冷契约!充满了算计、妥协和对未来的无尽凶险!
“石猴!把东西给他们!”草叶沉声道。
石猴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陶器胚胎和那个引火小碗的兽皮包裹,递给了黑石酋长。同时,也接过了黑石战士递来的、用粗糙皮袋装着的、沉甸甸的黄色硝石结晶。
“烧制陶器之法,待穴熊威胁稍解,我会亲自带人来教!”草叶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染血的黑石,“现在,请酋长立刻派人,取一些安全的粮食给我们!鹰部落…快撑不住了!”
黑石酋长“岩骨”看着手中那包珍贵的陶器胚胎和小碗,又看看草叶等人枯槁的脸色,点了点头,对身边人吩咐:“去!把地窖里存着的那半袋粟米!还有…那几条熏肉干!拿来!快!”
当草叶和疤脸等人带着那半袋珍贵的粟米和几条熏肉干,如同捧着救命稻草,重新消失在通往鹰部落沟壑的隐秘小径时,黑石部落营地依旧一片死寂。
岩骨酋长抚摸着那块冰冷的、染着两个部落鲜血的黑色盟约石,目光复杂地望向穴熊部落的方向,又低头看向手中那个布满裂纹、却蕴含着“封印恶灵”神力的粗陶小碗。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碗壁上那层黄色的、被称为“硝”的致命污垢,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光芒,在他眼底深处悄然凝聚。
“鹰部落的执火者…你要这‘硝’…到底想干什么?”
第七十一个绳结,浸染着黑石硝石的刺鼻苦涩、盟约石上的血腥、粟米的微香以及粗陶小碗的粗粝触感,被草叶用沾着黑石硝石粉末和粟米碎屑的手指,无比沉重地系紧。它铭刻着“血盟石契”这场在毒盐与硝石阴影下、被穴熊利爪逼迫而成的、冰冷而脆弱的生存同盟,更铭记着当第一捧来自“盟友”的粟米落入鹰部落濒死之口时,那混合着生存庆幸与对契约本质无限悲凉的复杂滋味。
盟约之石,染着算计与鲜血,冰冷而脆弱。
硝石之秘,裹挟着剧毒与未知,沉甸甸地压在归途。
而鹰喙崖下,秦霄眉心那道深壑,在草叶带回的硝石那刺鼻气息的刺激下,似乎极其微弱地…抽动了一下。仿佛那沉睡的意识深处,某种关于毁灭与新生的冰冷方程式,正被悄然激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