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裂的镜片如同锋利的冰晶暴雨,切割着他的白发和衣袍,留下道道血痕。他踉跄后退,后背重重撞在另一面冰冷光滑的巨镜之上!
就在后背接触到镜面的刹那——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冰冷彻骨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,猛地从镜面透入他的脊椎!这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,而是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、针对他个人的、深入骨髓的恶毒与嘲讽!
涵婓猛地抬头,看向自己撞上的这面镜子。
镜中,依旧在播放着“血灵军暴行”。这一次,是在一个巨大、阴冷、充满了血腥味的洞窟里。背景赫然是那些悬挂着的、搏动的人蛹!
画面中央,一个穿着素雅红衣的女子,正背对着“镜头”。
是洛红衣!
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,仿佛不是在缝合恐怖的人蛹,而是在刺绣一幅精美的画卷。她微微侧着头,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。一只白皙修长的手,戴着薄如蝉翼、泛着金属冷光的奇异手套(天工坊的标志性工艺),正捏着一根闪烁着幽绿寒芒的长针。针尖灵活地穿梭,将一块带着暗沉尸斑的人皮,仔细地缝合到一具剧烈搏动的人蛹之上。那人蛹的蛹衣上,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、滴血骷髅与荆棘缠绕的徽记正若隐若现。
更让涵婓血液冻结的是,在洛红衣脚边,散落着几件零碎的“材料”。其中一件,赫然是半块染血的、温润的乳白色玉佩碎片!与他从矿洞人蛹徽记上抠下的那块,质地一模一样!甚至能看到上面熟悉的、属于孩童的稚拙刻痕!
画面无声,但涵婓仿佛能听到针线穿透人皮时那令人牙酸的“嗤嗤”声,能闻到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防腐药剂的混合气味。他甚至看到洛红衣的红唇轻轻开合,似乎在哼唱着什么…那调子…那调子竟与在腐骨渊底,她唇间渡药时那若有若无的、如同安抚又如同诅咒的旋律,隐隐重合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矿洞人蛹的暴动,吞噬俘虏的恐怖,那嵌入徽记核心的涵钰遗物带来的撕心裂肺…与此刻镜中洛红衣那优雅而冷酷的缝合画面,轰然对撞!
是她?
真的是她?
那个在深渊底以唇渡药、以血写“值得”的女人?
那个青冥书房残片上留下针尾印记的女人?
“洛…红…衣…” 涵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几乎要碎裂。一股混杂着极致背叛、冰冷愤怒、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尖锐痛楚,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内奔涌、爆炸!
“呃啊啊啊——!!!”
无法抑制的狂暴力量从他体内炸开!他不再顾忌灵魂撕裂的反噬!血契金纹在他眼中燃烧成两轮刺目的金色烈阳!他反手一拳,带着崩山裂海般的毁灭意志,狠狠砸向身后那面映出洛红衣缝合人蛹画面的巨镜!
轰隆——!!!!
这一次的爆响,远超之前所有!整座镜之迷宫都为之剧烈摇晃!那面巨镜连同周围数十面镜子,在狂暴的血契之力下瞬间化为齑粉!狂暴的灵魂尖啸风暴混合着实质化的精神碎片,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,狠狠捅进了涵婓的识海!
噗!噗!噗!
涵婓连喷三口鲜血,每一口都带着更多的金色与黑气,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重重砸在远处另一片镜墙之上!帝君兽发出一声悲鸣,不顾灵魂的剧痛扑过来试图接住他。
视野被喷溅的鲜血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彻底模糊。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,涵婓涣散的瞳孔,死死盯着那片被他亲手轰碎的镜片区域。
飞溅的、尚未落地的镜片碎片中,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光影闪回。
依旧是那个阴冷的人蛹洞窟。
依旧是那个穿着素雅红衣的背影。
但这一次,画面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了一瞬。
洛红衣那戴着天工坊特制手套、捏着幽绿长针的手,在缝合动作的间隙,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、近乎不可查地…**蜷缩了一下**。
那蜷缩的弧度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…**僵硬**?或者…是**抗拒**?
是幻觉吗?
是灵魂重创下的错觉?
还是这镜狱大阵扭曲真相的又一个恶毒陷阱?
没有答案。
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,彻底吞噬了涵婓残存的意识。在彻底沉沦的前一刻,他最后看到的,是身下冰冷镜面中映出的自己——白发染血,面容扭曲如恶鬼,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金焰,嘴角残留着污浊的黑血。
镜中的倒影,咧开嘴,无声地狞笑着。
那笑容,与青冥在议会展示“罪证”时,何其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