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消失了。

愤怒消失了。

仇恨消失了。

甚至连“涵婓”这个存在本身，都在飞速地模糊、消散。

只有冰冷。

绝对的、永恒的、仿佛能冻结时间与灵魂的冰冷。

还有……那如同跗骨之蛆、挥之不去的、充满恶意的视线。

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、同化为黑暗一部分的临界点——

“呵呵……”

一声清晰无比、带着极致嘲讽和冰冷恶毒的笑声，突兀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核心响起！

涵婓那正在被黑暗彻底侵蚀、空洞冰冷的意识，因为这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笑声，猛地激起了一丝微不足道、却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涟漪！

翻滚的漆黑雾气，如同拥有生命般，在他面前缓缓汇聚、塑形。

华贵的长袍，一丝不苟梳理的长发，温润如玉、此刻却挂着洞悉一切、掌控全局的残忍快意笑容的脸庞。

青冥！

一个由最精纯的堕神黑气凝聚而成、栩栩如生的青冥虚影，悬停在涵婓面前！它比之前魂火灼烧时消散的那个更加凝实，更加清晰，笑容中的恶意也更加赤裸！

“真是…感人的一幕啊，我亲爱的‘弟弟’。” 虚影的嘴唇无声开合，声音却直接响彻在涵婓即将冻结的意识深处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亲昵和嘲讽。“看着你亲手打造的玩具，终于进化成了能咬死主人的模样……这份痛苦，这份绝望，这份被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反噬的滋味……美妙吗？”

虚影缓缓抬起由黑气构成的手，优雅地指向外面那些在黑气压下瑟瑟发抖的弑神种。

“看看它们，多么完美！多么强大！它们本该是你复仇路上最锋利的刀……可惜啊，” 虚影的笑容骤然变得无比恶毒和讥诮，“它们也是用‘我们’亲爱族人的血肉和灵魂浇灌出来的呢……你每使用它们一分力量，每感受一次它们的忠诚，都是在咀嚼我们那些可怜亲族的尸骨！这份忠诚，这份力量，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诅咒！最大的讽刺！哈哈哈哈！”

虚影发出无声的狂笑，整个黑暗空间都在它的笑声中震荡。

“你以为挣脱了血缘锁就自由了？愚蠢！” 虚影的笑声戛然而止，眼神变得如同万载寒冰，直刺涵婓意识深处。“那锁链，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控制它们！更是为了……标记你！定位你！让你在点燃魂核、献祭灵魂的瞬间，将这最精纯的堕神本源……如同最美味的饵食，送到我的面前！”

虚影的身影骤然前倾，那张由黑气构成的、属于青冥的脸，几乎要贴到涵婓那空洞的脸上。

“你的挣扎，你的痛苦，你的绝望，你燃烧灵魂换来的这点力量……包括这些所谓的‘弑神种’……” 它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，带着一种洞穿一切、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意，“都不过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……葬曲！”

“欢迎来到……真正的深渊！我愚蠢的弟弟！”

随着这最后一句恶毒的宣告，青冥虚影猛地张开双臂！构成它身体的粘稠黑气骤然沸腾、旋转！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摄之力，从虚影身上爆发出来，目标直指涵婓魂核破碎处不断涌出的、最本源的堕神黑气！它要将涵婓最后一点存在，连同这新生的堕神之力，彻底吞噬、同化！

涵婓那被黑暗冻结的意识，在这极致的恶意、被彻底玩弄的羞辱、以及被吞噬的威胁下，终于被点燃了最后一点火星！

不是愤怒，不是仇恨。

而是一种更加原始、更加冰冷、更加纯粹的——毁灭欲望！

对眼前这个虚影的毁灭！对这一切的毁灭！

“吼——！！！”

一声源自灵魂本源的、非人的咆哮，猛地从涵婓口中（意识中）爆发！

随着这声咆哮，他那双正在被黑暗彻底吞噬、中心点亮了毁灭奇点的眼瞳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！那光芒穿透了体表翻涌的漆黑球体，如同两柄撕裂黑暗的毁灭之矛！

同时，他体内那不断被青冥虚影吸摄的本源堕神黑气，仿佛受到了主人的感召，猛地倒卷而回！不仅停止了外泄，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和意志的黑色潮汐，带着更加狂暴、更加纯粹的寂灭气息，疯狂地涌向涵婓那布满裂痕、濒临破碎的魂核！

轰——！！！

涵婓体表那个翻滚的漆黑球体，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，猛地向内一缩！随即，更加猛烈地向外膨胀、爆炸开来！

恐怖的黑色冲击波席卷四方！

首当其冲的青冥虚影，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恶毒笑容瞬间凝固！它发出一声带着惊愕和愤怒的无声尖啸，由黑气构成的身体在这股同源却更加狂暴、带着主人毁灭意志的力量冲击下，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雕，瞬间变得模糊、扭曲！

“你……？！” 虚影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充满惊怒的音节，便在狂暴的黑色潮汐中，被彻底撕碎、湮灭！

黑色的冲击波扫过跪伏一地的弑神种军团。它们额间紧紧闭合的血瞳，在这股纯粹毁灭意志的冲刷下，非但没有被压制，反而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和感召，猛地——再次睁开！

这一次，所有的血瞳之中，那属于幽冥血契的暗金符文，前所未有的清晰、明亮！一种冰冷、狂热、只为毁灭而生的绝对服从意志，如同烙印，深深刻入了它们新生的灵魂核心！

冲击波扫过帝君兽，将它庞大的身躯狠狠掀飞，撞在远处的骨塔残骸上，发出痛苦的哀鸣。

冲击波扫过昏迷的洛红衣，她颈后的青冥咒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，仿佛在抵御着什么，却又被那纯粹的黑暗力量压制下去，光芒迅速黯淡。

当黑暗的狂潮缓缓平息。

战场中央，涵婓依旧跪在那里。

但他已经站了起来。

以一种违背常理的、僵硬而缓慢的方式，从跪姿，一点点地、挺直了脊背。

他低垂的头颅，缓缓抬起。

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猩红的血月（弑神种血瞳之光）与战场残火交织的光线下时——

时间仿佛再次凝固。

那是一张……非人的脸。

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。痛苦、愤怒、仇恨、疯狂……一切属于“涵婓”的情绪，都被抹去。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绝对的、如同亘古寒冰雕琢而成的漠然。

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败，如同风化的岩石。

而他的眼睛……

眼眶之中，已无眼白与瞳孔之分。

只有一片纯粹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！

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心，两点细小却无比刺目、如同两颗微型黑洞般不断塌缩又释放着毁灭能量的——暗金色光点，如同寂灭宇宙中新生的毁灭星辰，正冷冷地、毫无感情地……俯瞰着这片血腥的战场，以及那些跪伏在地、额间血瞳因他的注视而爆发出狂热光芒的……弑神种！

堕神，睁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