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营长的肠子流了出来,在严寒中很快结霜。他居然笑了,用没受伤的右手把肠子塞回去,撕下绑腿缠住伤口:\"师长...给我...留挺机枪...\"
断后组的牺牲为其他人赢得了撤退时间。当李云龙带着残部退回树林时,回头看见冰湖中央那个孤独的身影——三营长跪在裂缝越来越多的冰面上,面前架着缴获的m1919机枪。子弹打光后,他用刺刀继续战斗,直到冰层彻底碎裂...
回营地的路上,李云龙发现自己的右手紧攥着个金属牌——是从某个集装箱上扯下的货运单。借着月光,他辨认出\"AN\/tRq-35\"的字样,还有行小字:\"无线电测向系统\"。
\"难怪...\"李云龙终于明白了美军不惜代价的原因。这种设备能精确定位游击队电台,对尚在依靠无线电联络的志愿军而言,是致命的威胁。
指挥所里,陈书怀的干扰器终于完工。这个用汽车电池供电的怪物看起来像个铁皮柜,表面布满真空管和裸露的电线。大学生兵兴奋地演示着:打开开关后,附近的美军电台立刻充满刺耳的杂音。
\"有效范围五公里,能干扰营连级通讯。\"陈书怀推了推破碎的眼镜,\"但需要持续供电...\"
\"苏梅呢?\"李云龙突然发现女报务员不在岗位上。
\"去教堂废墟...找铜线...\"小吴低下头,\"还没回来...\"
李云龙抓起冲锋枪就往外走。右腿的伤口火烧般疼痛,但他顾不上这些。教堂在铁原镇中心,白天都有美军巡逻,更别说夜晚。
月光下的教堂废墟像具被开膛破肚的巨兽。李云龙借着断墙掩护摸进去,听到微弱的敲击声从地下室传来。顺着塌陷的楼梯往下,手电筒照出个蜷缩的身影——苏梅正用钳子剥着墙里的电线,身边麻袋已经装了半满。
\"不要命了?\"李云龙压低声音呵斥。
苏梅吓得一哆嗦,钳子掉在地上。她苍白的脸上满是灰尘,只有眼睛亮得惊人:\"还差...二十米...\"她指向裸露的铜线,\"高纯度...能多绕...三组线圈...\"
李云龙刚要说话,头顶突然传来皮靴踩踏碎砖的声音。他立刻关掉手电,把苏梅推到承重柱后。美军巡逻兵的对话声清晰可闻,有束电筒光甚至扫过了地下室的入口。
黑暗中,苏梅的呼吸轻得像片羽毛。李云龙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焦糊味——是白磷弹留下的。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姑娘,本该在学堂里读书写字,现在却在这地狱般的战场...
巡逻队终于离开了。两人蹑手蹑脚地爬出废墟,苏梅却突然拽住李云龙的袖子:\"那边...有灯光...\"
铁原镇东侧的谷地里,隐约可见几顶新搭的帐篷。天线阵列在月光下像片钢铁森林,更令人不安的是,两辆装甲车正守卫着某个方形设备——正是货运单上那种无线电测向系统!
\"必须摧毁它。\"李云龙在沙盘前划出进攻路线,\"但正面强攻不行,得调虎离山。\"
计划很快确定:陈书怀的干扰器在西北方向制造假信号;周大山带侦察连佯攻美军油库;主力部队从排水渠潜入,炸毁无线电中心。
行动定在次日凌晨。当月亮被云层遮住时,干扰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磁噪音。美军电台里顿时充满朝鲜语的喊叫和《国际歌》片段——是陈书怀精心录制的把戏。果然,两辆装甲车中的一辆匆忙驶向西北方。
\"打!\"李云龙一声令下,油库方向突然爆出冲天火光。周大山的侦察连用燃烧瓶点燃了储油罐,爆炸声连绵不绝。剩下的那辆装甲车犹豫片刻,也驶向油库方向。
主力部队趁机突入谷地。爆破组用炸药包炸开铁丝网,突击队如潮水般涌向无线电设备。美军守卫显然没料到这波攻击,仓促组织的防线很快被冲破。
李云龙亲自安放了主炸药包。五公斤tNt捆在设备基座上,足够把这台精密仪器送回零件状态。导火索嘶嘶燃烧时,他突然注意到帐篷里的东西——整面墙都是监听记录,标注着各支志愿军部队的呼号和频率!
\"带上这些!\"他命令警卫员撕下墙上的图标。撤退的哨声已经响起,美军装甲车正调头返回。
最后的撤离成了噩梦。美军显然意识到中机,炮火覆盖了整个谷地。苏梅背着装满文件的麻袋奔跑时,炮弹在附近炸开,弹片削断了她的右腿。李云龙拖着她躲进弹坑,发现姑娘的腹部也在汩汩冒血。
\"文件...送回去...\"苏梅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本子,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频率和密码,\"师长...快走...\"
李云龙刚要背她,却听见装甲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。苏梅突然掏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:\"我...知道太多...密码...\"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,眼神却异常平静。
枪响时,李云龙已经冲出弹坑。那声脆响像柄尖刀插进心脏,但他不能停下——怀里的文件比性命还重要。
断后的战斗持续到东方泛白。当李云龙带着残部退回山区时,队伍只剩出发时的一半。陈书怀的干扰器被流弹击中,彻底报废;周大山背上插着三块弹片,像个血人;小吴背着苏梅的麻袋,里面除了文件,还有她那只磨破的棉手套...
指挥所里,李云龙将血迹斑斑的文件铺在桌上。老白立即扑上来,如获至宝地研究着那些频率记录。
\"找到规律了!\"密码专家突然大喊,\"美军用日期加经纬度做密钥...看这里!\"他指着某页边缘的潦草笔记,\"这是苏梅破译的...他们明天要总攻铁原!\"
李云龙看向地图。铁原是连接前后方的咽喉要道,一旦失守,北部的三个志愿军师将被切断退路。而眼下,能作战的兵力不足两个连...
\"通知各连排以上干部开会。\"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\"我们要在无名高地打阻击。\"
无名高地是铁原北侧的最后屏障。这座海拔仅两百米的小山包控制着两条公路,山坡上布满碎石,不利于装甲部队行进。李云龙将剩余兵力分成三道防线,每道只留二十人,其余作为预备队。
\"记住,我们的任务是迟滞敌人,不是死守。\"他指着沙盘上的撤退路线,\"交替掩护,逐次后撤...\"
兵工厂送来了最后的弹药:三十枚手工迫击炮弹,两百发复装子弹,还有二十个燃烧瓶。老雷亲自演示了如何用空罐头盒制造跳雷——这种简易地雷虽然威力不大,但能有效杀伤步兵。
\"师长...\"老雷临走时塞给李云龙个布包,\"拿着。\"
里面是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,枪柄上缠着红绸。李云龙认出来,这是苏梅的配枪。
夜幕降临前的准备忙碌而沉默。战士们挖着散兵坑,用冻土垒成射击垛;机枪手测算着标尺,把最后的弹药分成三份;卫生员用开水煮着绷带,蒸汽在严寒中瞬间凝结成霜。
李云龙检查完各阵地,独自走到高地背面。这里有个天然岩洞,安置着重伤员和唯一那部还能工作的电台。陈书怀正在调试设备,头上缠着渗血的绷带。
\"能联系上总部吗?\"
大学生兵摇摇头:\"干扰太强...除非...\"
\"除非什么?\"
\"用人体天线。\"陈书怀指向洞外的枯树,\"需要有人爬到树上,用身体增强信号...但会被当成活靶子...\"
李云龙刚要说话,电台兵小李已经站了起来:\"我去。\"这个平时说话都脸红的小战士,此刻眼神坚定得像块铁,\"我体重轻...树撑得住...\"
总攻在黎明时分开始。先是炮火准备,上百发炮弹将高地犁了一遍又一遍。接着是坦克开路,谢尔曼的履带碾过冻土,把昨夜埋设的地雷一个个引爆。最后才是步兵,穿着雪地伪装服的美军呈散兵线推进,像一片移动的雪浪。
第一道防线很快陷入苦战。反坦克小组用最后的燃烧瓶击毁了两辆谢尔曼,但剩下的三辆仍在肆虐。机枪手老郑打光弹药后,抱着炸药包滚到坦克底下,爆炸的火光中,破碎的履带零件像雨点般落下。
李云龙在第二道防线指挥。他的右腿又渗出血来,但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望远镜里,美军新的进攻梯队正在集结,至少两个连的兵力。
\"师长!\"通讯兵突然喊道,\"小李...他...\"
岩洞方向,那棵枯树上挂着个人形火炬。小李坚持到了最后一刻,用身体做天线发出了关键坐标。现在他燃烧的身影成了战场上的灯塔,指引着远方的炮火。
第一发炮弹落在美军集结地时,李云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。接着是第二发、第三发...弹着点逐渐修正,最后形成完美的拦阻射界。这是人民军的122毫米榴弹炮,来自三十公里外的援军!
\"装甲车!\"观察哨突然大喊。
高地东侧的公路上,三辆t-34坦克正疾驰而来,炮塔上涂着朝鲜人民军的红星标志。更令人惊喜的是,坦克后面跟着整连的步兵,他们穿着厚实的冬装,武器精良。
美军显然没料到侧翼受袭,阵型顿时大乱。李云龙抓住战机,命令预备队发起反冲锋。当人民军的坦克手掀开舱盖用中文喊话时,这个铁打的汉子突然眼眶发热——来的是中国志愿军装甲分队的先头部队,他们穿越重重封锁来支援了!
夕阳西下时,战场终于沉寂。无名高地上堆满了空弹壳和打光的机枪,烧焦的树干像指向天空的手指。李云龙清点着伤亡,发现最初的两百人只剩四十七个还能站立。
人民军指挥官是个戴皮帽子的上校,脸上有道刀疤。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:\"奉兵团部命令,接替铁原防务。\"接着递上份电报,\"总部急电。\"
李云龙展开电文,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:\"鹰峰发现'极光'装置残骸,速派技术组鉴定。\"
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中呈现出铁锈般的红色。风吹过战场,卷起细雪和纸灰,像无数飞舞的蝴蝶。李云龙摸出苏梅那把勃朗宁,轻轻放在电台旁。枪柄上的红绸已经褪色,但在暮色中依然醒目,像一小团不肯熄灭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