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水沟里的冰水浸透了棉裤,李云龙每爬一步都能感觉到伤口撕裂的疼痛。他背着昏迷的赵刚,身后跟着七名伤痕累累的战士,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艰难前行。铁原火车站的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橘红色,偶尔传来弹药殉爆的闷响,震得沟壁上的冰碴簌簌掉落。
\"停。\"李云龙突然举起拳头,身后的队伍立即静止不动。
前方沟口传来靴子踩碎冰层的脆响和美军的交谈声。李云龙轻轻放下赵刚,拔出匕首,示意战士们隐蔽。两名美军士兵牵着军犬出现在沟口,手电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射。
\"Get down.(趴下)\"李云龙用蹩脚的英语低声命令。战士们立即趴进污水里,只露出鼻孔呼吸。刺骨的冰水让李云龙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,但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。
军犬似乎嗅到了什么,冲着排水沟狂吠起来。美军士兵举起冲锋枪,对着黑漆漆的沟里扫了一梭子。子弹打在李云龙身旁的水面上,激起一串水花,最近的一发离他的太阳穴不到十厘米。
\"Nothing here.(这里什么都没有)\"一个美军士兵嘟囔着,拽了拽狗绳,\"Let's check the other side.(我们去检查另一边)\"
等脚步声远去,李云龙才示意战士们继续前进。赵刚的情况越来越糟,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,嘴角不断渗出带血的泡沫。芥子气损伤了他的肺部,如果不及时救治,恐怕撑不到天亮。
\"师长,前面有路卡。\"侦察兵小刘从前方折返,脸上新添了一道弹痕,\"过不去了。\"
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污水:\"绕道。\"
\"绕不了。\"小刘摇摇头,\"两边都是雷区,美军刚布的。\"
李云龙沉思片刻,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桥:\"从桥底下过去。美国佬肯定想不到我们敢走明路。\"
这是一招险棋。小桥上有美军哨兵,桥洞又窄又矮,必须完全浸在水里才能通过。但眼下别无选择,只能赌一把。
\"把绑腿接起来,拴在腰上。\"李云龙解下自己的绑腿,\"一个拉一个,千万别松手。\"
战士们默默照做,将十几条绑腿接成一条长绳。李云龙把绳子一端系在赵刚腰间,另一端拴在自己身上。
\"我打头。\"他检查了下冲锋枪,确保弹匣没进水,\"要是交上火,小刘带赵政委先走。\"
桥下的水流湍急,冰水很快漫到胸口。李云龙咬着匕首,一手扶着桥墩,一手拖着赵刚,慢慢向对岸挪动。桥上的美军哨兵就在头顶踱步,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吱呀声清晰可闻。
突然,赵刚咳嗽了一声。虽然声音很轻,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桥上的脚步声立刻停了。
\"who's there?(谁在那里?)\"哨兵拉枪栓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。
李云龙屏住呼吸,慢慢举起冲锋枪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远处火车站方向传来一连串爆炸声,哨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。
\"move! move!(快走!)\"他对着对讲机大喊,转身向火光处跑去。
队伍趁机快速通过桥洞。对岸是一片芦苇荡,虽然积雪覆盖,但好歹能暂时藏身。李云龙瘫坐在雪地上,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,伤口泡得发白,像腐烂的鱼肉。
\"赵政委不行了!\"小刘突然低呼。
李云龙爬过去查看。赵刚的脸色灰白,嘴唇呈现不祥的紫黑色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急救包,却发现里面的药品早就被水泡成了糊状。
\"必须找个暖和的地方...\"李云龙环顾四周,突然发现芦苇荡深处有微弱的灯光,\"那边有房子!\"
那是一间朝鲜渔民的草屋,建在河畔高地上,四周被芦苇包围,极难发现。李云龙让小刘先去探路,其余人警戒四周。
不一会儿,小刘带着个白发苍苍的朝鲜老人回来了。老人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袄,看到伤员后立即比划着让他们进屋。
草屋里温暖如春,地炕烧得热乎乎的。老人的妻子——一位满脸皱纹的阿妈妮——熟练地帮赵刚脱掉湿衣服,用热毛巾擦拭他发紫的身体。接着她从灶台旁取出个陶罐,里面是用草药熬制的黑色膏药。
\"芥子气...\"李云龙指着赵刚的胸口,试图用肢体语言解释伤情。
阿妈妮点点头,说了几句朝鲜话,然后做了个吸入毒气的动作。她让丈夫取来一捆干草药,放在炭火上点燃,冒出的青烟带着刺鼻的香味。
\"让赵政委吸这个烟。\"小刘翻译道,\"阿妈妮说能解毒。\"
赵刚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,但脸色确实好了些。阿妈妮又熬了一锅热汤,分给所有人喝。热汤下肚,李云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吃热食了。
\"问问他们,附近有没有我们的部队。\"李云龙对小刘说。
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流,老人表示北面十里有个志愿军的医疗站,但路上有美军巡逻队。
\"足够了。\"李云龙看了看窗外,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,\"等天黑就出发。\"
战士们轮流休息,李云龙却睡不着。他检查着所剩无几的武器:两支冲锋枪,三十发子弹,四颗手榴弹。如果遇到美军巡逻队,这点火力根本不够看。
\"师长,您也睡会吧。\"小刘递来碗热汤,\"我放哨。\"
李云龙摇摇头,掏出怀表看了看——表盘进了水,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。他索性拆开表盖,用匕首尖小心地清理水渍。
\"您的手艺不错。\"小刘惊讶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。
\"小时候跟修表匠当过学徒。\"李云龙随口答道,突然意识到这是程铁柱的记忆。真正的李云龙哪会修什么表?他苦笑着摇摇头,把怀表揣回兜里。
中午时分,阿妈妮用最后一点米熬了锅粥。正当大家准备吃饭时,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。
\"坦克!\"小刘从窗缝往外看,\"两辆,朝这边来了!\"
李云龙立即示意所有人隐蔽。战士们迅速熄灭炉火,藏好武器装备。阿妈妮把伤员转移到地窖里,上面盖上草席和杂物。
坦克在距离草屋百米处停下,接着是吉普车的刹车声和美军士兵的喊叫声。李云龙从门缝看到十几个美军士兵牵着军犬,正挨家挨户搜查——看来火车站的事激怒了他们。
\"准备战斗。\"李云龙低声命令,将最后四颗手榴弹分给战士们,\"如果被发现,先炸军犬。\"
脚步声越来越近,军犬的吠叫声就在门外。阿妈妮突然站起身,从灶台里抓了把灰抹在脸上,又把头发扯乱,然后示意丈夫躲进地窖。
\"你要干什么?\"李云龙拉住她。
阿妈妮笑了笑,说了句什么。小刘翻译道:\"她说...美国佬不会为难一个老太婆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