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战争罪行14(2 / 2)

\"因为你已成年,有权自己决定。更应该说...\"国王喉结滚动,\"你有责任自己做决定。\"钢铁护手松开时在皮甲留下凹痕,\"我必须给你选择的机会——见或不见,全凭你意。\"

少年嘴角浮现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。他感激父亲的尊重,却未立即作答。记忆如潮水涌来:加尔鲁什眼中沸腾的憎恨,青铜钟碎片扎入血肉的剧痛,接骨时咬碎的护身符......拒绝多么容易,多么痛快。那个曾无数次对他露出獠牙的兽人,凭什么要求见面?

可是......

濒死时模糊的视线里,加尔鲁什反常的沉默;审判席上,那道佝偻背影透着的疲惫。当圣光治愈断骨时,他是否也在承受某种看不见的伤痛?

钝痛渐渐消退。安度因环视众人:人类父亲、暗夜精灵祭司、熊猫人守卫,还有贝恩——他认定的牛头人挚友,尽管世人不知。

\"一个身陷绝境者请求交谈,\"少年最终开口,圣光在他掌心流转,\"若我拒绝,还配称圣光的信徒吗?\"

起初瓦里安坚持要陪同儿子前往,但安度因凭借直觉拒绝了。他还要求守卫留在入口处——这样与加尔鲁什的谈话才能不受干扰。瓦里安花了整整一小时试图改变这些决定,却未能成功。

\"此刻我的身份是牧师,\"安度因坚定地说,\"被告理应享有坦诚交谈的权利,而我会保守他所有的告解。\"

瓦里安最终妥协了。他扫视过陶矢、泰兰德和贝恩,厉声警告:\"若安度因有丝毫闪失,你们都要负责!我以洛丹伦的荣耀起誓,必将亲手宰了那个畜生,管他什么见鬼的审判!\"

\"请放心,瓦里安国王,\"陶矢平静回应,\"加尔鲁什绝无可能伤害令郎。我以少昊的智慧担保。\"

当安度因终于站在神殿地下囚室前时,两位影踪派的守卫——李楚和罗楚已恭候多时。他们向王子行礼时,锁链在石壁上碰撞出清响。

\"欢迎您,尊贵的王子,\"李楚说,\"面见仇敌需要非凡勇气。\"

少年胸腔发紧,所幸声音依然平稳:\"此刻此地,他并非我的仇敌。\"

罗楚露出赞许的微笑:\"此言更显您不仅勇敢,更具智慧。我们随时待命。\"

维伦导师的冥想法在脑海中浮现。安度因开始默数呼吸:吸气五拍,屏息一瞬,呼气五拍。「黑夜终将过去,风暴总会平息,」先知的话语在心头回荡,「唯有心魔最难平息。」

这方法确实奏效——直到他真正看见囚室。逼仄的空间里仅容得下铺着兽皮的石榻、夜壶与净盆。镣铐将加尔鲁什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两步之内,玄铁栅栏比少年腰身还粗,八角窗棂上流转的紫罗兰封印证明陶矢所言非虚:地狱咆哮既无法施展武力,也不能动用邪能。

然而这些细节只在安度因的余光中掠过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坐在兽皮上的兽人攫住——不知会面对暴怒、哀求还是讥讽,却只看到与\"杀死\"自己那日相同的沉思表情。

\"请勿触碰栅栏,\"罗楚提醒道,\"您有一小时交谈时间。若想提前离开,随时告知。\"

囚室前的木桌上摆着陶壶与空杯。安度因轻咳一声:\"多谢,我想没问题。\"

加尔鲁什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,仿佛穿透了守卫的存在。当熊猫人兄弟退至大厅另一端时,少年喉间的干渴突然加剧。他倒水时手腕微颤,泼洒的水珠在桌面绽开冰花。

\"你害怕了?\"

陶杯与木桌碰撞出清响。旧伤突然刺痛。

\"什么?\"

\"你害怕了?\"加尔鲁什用讨论天气般的口吻重复道。

安度因知道这是陷阱。无论诚实或谎言,都会被迫谈论他宁可回避的话题。\"我何必害怕?\"少年放下水杯,\"镣铐与魔法栅栏足够保障安全。\"

\"对肉体的恐惧只是最浅层。\"兽人歪着头,锁链发出细碎声响,\"我再问一次:你在害怕吗?\"

\"听着,\"安度因站起身,指节压得发白,\"我前来只因贝恩说,你只愿与我谈论某些...特定话题。\"

\"或许你怕的正是这个话题?\"

\"那这对话毫无意义。\"王子转身时,披风扫过桌沿。

\"站住。\"

安度因僵在原地。愤怒的血液在耳膜鼓噪——他竟因这声命令停下!冷汗浸透的掌心紧握成拳,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抑制颤抖。但至少,他绝不会让背后那个兽人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容。

\"我凭什么要听你的?\"

\"因为你是唯一我想对话的人。\"

王子闭上眼睛。他当然可以转身就走!加尔鲁什肯定在耍什么花招。也许想套取情报?但究竟想探听什么?当这个念头浮现时,安度因突然意识到:尽管恐惧如影随形,他却不愿就此离开。至少现在不愿。

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:\"说吧。\"

兽人用下巴指了指木椅。安度因假装整理衣摆,以最自然的姿态坐下后扬起眉毛,示意对方继续。

\"你说过相信我能改变,\"加尔鲁什开口时,锁链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哗啦作响,\"以先祖之名起誓,在见识过我所有暴行后,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荒谬念头?\"

依然不带任何情绪,只有纯粹的好奇。安度因张了张嘴,突然迟疑——吉安娜阿姨会怎么回答?不,她早已不是自己效仿的榜样。少年惊觉自己竟更渴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,尽管瓦里安扬言要手刃这个兽人。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苦涩的甜蜜。

\"不如我们轮流提问。\"

加尔鲁什嘴角扭曲出古怪的弧度:\"所以这是交易?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精通谈判技巧。\"

\"我就当这是夸奖了。\"少年干笑。

兽人的笑容扩大:\"你先回答。\"

「第一回合输给他了」安度因莫名感到一丝愉悦。

\"好吧。我相信改变的可能,因为这世上没有永恒。你曾是部落大酋长,却被推翻。曾经服从你的人民,开始质疑直至反抗。从统治者沦为囚徒——但这也可能再次改变。\"

加尔鲁什发出沉闷的嗤笑:\"你指我的死刑?\"

\"那只是无数可能性之一。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审视自己的罪行,理解造成的痛苦,然后...\"少年双手在膝头交握,\"若获得机会,选择另一条路。\"

\"休想把我变成软弱的人类!\"兽人突然低吼。

\"没人要求你改变种族,\"安度因指向对方眉心,\"但兽人同样能蜕变。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。\"

沉默笼罩囚室。一只老鼠从兽皮垫下钻出,火炭般的眼睛打量着两位谈话者。安度因忍住抱胸的冲动,刻意放松肩膀。曾统御千军万马的酋长,如今与老鼠共享牢笼——这个画面比任何说教都更具冲击力。

\"你相信命运吗,安度因·乌瑞恩?\"

第二次,兽人的问题让王子措手不及。

\"我...不确定。\"少年伪装的从容开始崩解,\"预言确实存在,但我认为...我们总有选择余地。\"

\"是你选择了圣光,还是圣光选定了你?\"

突如其来的诘问如利箭穿心。安度因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。记忆中初次萌生成为牧师念头时,那种灵魂震颤的感应——究竟是天启,还是对内心渴望的回应?

\"你能背弃圣光吗?\"兽人继续追问。

\"为何要——\"

\"理由太多了。\"加尔鲁什眼中闪过幽光,\"想想那个金发的洛丹伦王子,曾经的圣骑士,最终背叛光明的...\"

\"我不是阿尔萨斯!\"暴怒撕碎了所有克制,安度因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。血液撞击着太阳穴,吼声在石壁间回荡。

兽人露出得逞的诡异微笑:\"当然不是。\"他忽然压低声音,\"那么...我呢?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