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朱祁镇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舆图,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瓦剌与大明的边境关隘:\"我提议,在大同、宣府、开平设立三处互市。\"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黄河,\"允许瓦剌商队携带皮毛、马匹入关,大明则开放丝绸、铁器交易。\"
也先突然发出一阵狂笑,震得周围将士纷纷握紧兵器:\"陛下倒是大方!当年土木堡之变,你几十万大军折损在我手中,如今竟想用几张文书换和平?\"
\"正因亲历过战争,才知和平可贵。\"朱祁镇的声音陡然低沉,\"我被押解北上时,见过瓦剌的母亲抱着冻僵的孩子在雪地里哀号;夺回皇位时,又目睹京城百姓为躲避战乱,将稚子藏在枯井中。\"他解下狼皮护腕,郑重递给阿依娜,\"令爱昨夜对我说,草原的雄鹰不该啄食同类的血肉。\"
暮色渐浓时,阿依娜在父亲的大帐外驻足。牛皮帐内传来瓷器碎裂声,紧接着是压抑的哽咽。她轻轻掀开帐帘,看见也先瘫坐在羊毛毡上,手中攥着母亲的银质发簪,面前摊开的密信被烛火烧出焦黑的洞。\"阿依...\"父亲的声音沙哑得不像平日,\"你母亲总说,仇恨像烈酒,喝多了会烧穿心肝...\"
三日后,大同城门洞开。朱祁镇身着玄色常服,与龙袍加身的朱祁钰并骑而出。当也先率领瓦剌使团抵达时,阿依娜骑着雪青马跟在父亲身后,腰间玉佩与朱祁镇的狼皮护腕在阳光下交相辉映。两国君主握手的瞬间,城楼上的铜角与草原上的马头琴同时响起,惊起成群白鸽掠过长城烽火台,羽翼划破凝滞多年的硝烟。
当晚,阿依娜在大同驿馆见到了朱祁镇。太上皇正对着烛火修补狼皮护腕,见她进来,微笑着举起针线:\"当年在瓦剌,是你教我缝补皮袄。\"他将护腕重新系在腕间,\"明日和谈后,我会奏请新皇,在边境设立蒙学。\"
\"为什么?\"阿依娜望着窗外悬挂的孔明灯,那些承载着百姓祈愿的灯火,正缓缓升向星空。
朱祁镇望着跳跃的烛火,目光穿越七年岁月:\"因为真正的和平,不是靠刀剑维系。\"他的声音混着塞外夜风,轻得如同呓语,\"当瓦剌的孩子能读懂《论语》,大明的少年认得马头琴谱,这片土地上的仇恨,或许就能真正生根发芽出别的东西。\"
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,阿依娜突然想起母亲坟前摇曳的格桑花。也许,这才是她用血泪换来的,最珍贵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