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时辰后,当也平被侍卫押进偏厅时,阿依娜几乎认不出眼前的少年。十六岁的少年浑身结满冰碴,破旧的棉袄下摆还在滴落雪水,每走一步,脚踝处的镣铐就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。他的嘴唇冻得发紫,睫毛上凝结的冰霜随着颤抖簌簌掉落。“姐……我照你说的,守在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莲心已狠狠踹向他膝盖,少年重重跪在炭盆旁,火星溅在冻疮溃烂的手背上,腾起一缕青烟。
“这是生前陈将军留给你的火折子?”孙皇后举起个乌木物件,火折子表面雕刻的龙纹与锦帕上的金线如出一辙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“三个月前瓦剌突袭边关,陈友将军拼死传回的密信里,为何会提到一个叫‘也平’的少年?”
阿依娜感觉喉间发紧,往事如潮水般涌来。那日生前陈友匆匆塞给她一个包裹,说里面是至关重要的东西,让她务必交给一个叫也平的少年。可还没等她问清缘由,陈友便转身奔赴战场,再也没能回来。此刻,也平正用冻僵的手指在地上划着什么,雪水混着血渍,渐渐显出半朵并蒂莲的轮廓——与刘贵妃锦帕上的标记一模一样。
偏厅的铜漏突然发出异响,本该匀速滴落的水珠突然变得急促。孙皇后猛地按住额头,指缝间渗出的血迹愈发浓重:“莲心……把药拿来……”话音未落,整座宫殿突然陷入黑暗。阿依娜本能地扑向也平,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——莲心不知何时已挡在少年身前,匕首抵住他咽喉。
“娘娘该喝药了。”宫女的声音甜腻如蜜,火折子亮起的瞬间,阿依娜看清她袖口露出的刺青——与刘贵妃锦帕上的金线标记分毫不差。孙皇后在黑暗中发出冷笑:“原来瓦剌的细作,早就藏在哀家身边。”
当火把重新照亮偏厅时,阿依娜发现也平的棉袄里掉出个油纸包。莲心脸色骤变,匕首转向阿依娜:“捡起来!”少女弯腰时,指尖触到油纸包下冰凉的硬物——是枚刻着瓦剌文的虎符。远处传来喊杀声,望星楼方向腾起冲天火光,也平突然抓住莲心手腕,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姐!火折子!”
阿依娜扯开火折子夹层,泛黄的密信簌簌飘落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信笺上,生前陈友的字迹在雪光中忽明忽暗:“若我身死,望星楼第三块青瓦下,藏着……”未及读完,莲心已挥刀斩断锁链,拽着也平冲向殿外。阿依娜握紧染血的火折子追出去,却见漫天风雪中,少年回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——那笑容,竟与记忆里生前陈友临行前如出一辙。而孙皇后倚在榻边,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