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林的目光，冰冷、锐利、如同实质的锥子，死死钉在苏妄那只紧攥着草药的右手上。那沾满泥污和暗绿汁液的手指，在巨大的压力和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下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。目光里没有丝毫询问，只有一种无声的、不容置疑的命令——继续带路。
苏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，头皮阵阵发麻。骨髓深处那加倍反扑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，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，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。冷汗混合着泥污，沿着额角不断滚落，流进眼睛里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。他想摇头，想后退，想逃离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地方！可王林那冰冷的注视，如同无形的枷锁，将他死死钉在原地。工具…他只是带路的工具…工具没有拒绝的权利。
活下去！
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种，在绝望的冰原上顽强燃烧。他死死咬着下唇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和草药的苦涩。攥着草药的手心，已经被冷汗浸透，冰冷的根茎硌着皮肉。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，极其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，将那只颤抖的右手从身前挪开，指向王林身后——那截灰白指骨露出的方向更深处，雾气更加浓重幽暗、被巨大扭曲树影遮蔽的山坡上方。
他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，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，指向的动作僵硬而迟缓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无力感。
王林的目光，随着苏妄颤抖的指尖，缓缓移向那片浓雾弥漫、树影幢幢的山坡深处。那双深潭般的黑眸里，冰冷锐利的审视并未减少分毫，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。他没有立刻行动，依旧站在原地，如同冰冷的磐石，无声地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浓雾在他周身缭绕，混杂着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、泥土腐叶的恶臭，以及那截灰白指骨散发出的、冰冷刺骨的腐朽气息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氛围。
时间在令人压抑的死寂中缓慢流逝。苏妄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树干，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不住地轻微颤抖，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他死死盯着王林沉默的背影，感觉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。骨髓深处的钝痛伴随着心跳，一下下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终于，王林动了。
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，不再看苏妄，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被浓雾封锁的陡峭山坡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，示意方向。随即，他迈开脚步，踏入了更深的雾霭和盘根错节的树影之中。他的步伐依旧沉稳，踏在厚厚的腐叶层上，发出沉闷的“噗嗤”声，受伤的右臂自然垂落，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声的、如同绷紧弓弦般的警觉。
苏妄不敢有丝毫犹豫。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。他挣扎着，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抠住身后冰冷粗糙的树干，借力将自己几乎瘫软的身体从树干上撑开。左臂关节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，右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，沉重得难以挪动。他咬着牙，牙龈再次渗出血丝，强迫自己迈开脚步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。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，滑腻的苔藓和松软的腐叶让他步履维艰，陡峭的坡度更是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微末力气。他死死盯着王林在浓雾树影中若隐若现的背影，如同溺水者盯着唯一的浮木，不敢跟丢。
山坡更加陡峭，路径几乎被肆意生长的粗壮树根和厚厚的腐叶层彻底掩盖。巨大的、形态扭曲的树木如同沉默的鬼魅，虬结的枝桠低垂，挂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藤蔓，在浓雾中影影绰绰，仿佛随时会活过来。腐烂的气息浓重得令人作呕，脚下的腐叶层厚得惊人，一脚下去，黑泥和腐烂的植物碎片能没到小腿肚，拔出腿时带起一片令人窒息的恶臭。
王林在前方沉默地开路。他不再刻意避开那些翻动过的痕迹，反而如同最精密的猎犬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泥土翻卷、腐叶散乱的地方。苏妄艰难地跟在后面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，剧烈的喘息在死寂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。他不敢分心，所有的感官都紧绷着，警惕着浓雾中可能潜藏的任何一丝异动，同时对抗着体内那如同海啸般不断冲击的剧痛。
突然，前方王林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再次停了下来。
苏妄心头猛地一跳，慌忙稳住踉跄的身形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抬起头，警惕地看向前方。
王林站在一片相对开阔些的坡地上。这里的地势更高，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丝，但光线依旧昏暗。他微微侧身，目光投向左前方一片区域——那里，几块巨大的、布满湿滑青苔的灰黑色岩石半埋在泥土和腐叶中，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。而在那岩石下方，堆积着厚厚的、明显被外力翻动过的腐叶和黑泥。
吸引苏妄目光的，是那片翻动的腐叶黑泥上，几点极其刺眼的暗红色！如同凝固的血珠！它们零星地溅落在深黑色的腐殖质表面，颜色暗沉，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，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！
又是血迹！
而且…不止一处！它们星星点点，如同某种东西滴落或甩落的痕迹！一股比之前那块布条上更加浓烈、更加纯粹的腐败腥甜气息，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瞬间缠绕上苏妄的感官！
王林的目光，如同冰冷的探针，一寸寸扫过那些暗红的斑点，扫过被翻开的腐叶层边缘，最终，落在了那几块巨大岩石的根部。那里，潮湿的泥土和青苔上，赫然残留着几道极其模糊、却异常清晰的刮擦痕迹！痕迹深陷入泥土，边缘带着一种撕裂感，仿佛某种坚硬而沉重的东西，曾在此处剧烈地摩擦、挣扎过！
一股更加冰冷、更加凝重的气息，无声地从王林身上弥漫开来。他缓缓蹲下身，伸出左手——不再是枯枝，而是直接用手——极其小心地拂开岩石根部附近散落的腐叶和松软的泥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