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时的尊上,比现在……要桀骜得多,也更……随心所欲。”血影的语气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的、混杂着敬畏与怀念的温度,“他并非为救我们而来,只是碰巧路过那片空域。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,只是觉得那些人的吵嚷,打扰了他的清静。”
血影的叙述中,宁念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。一个比现在更显张扬、更为锋锐的年轻魔神,黑衣墨发,神情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修罗场。他只是不耐地皱了皱眉,便随手一挥。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,只有纯粹的、碾压式的力量。那些不可一世的仇家,在他面前,便如同蝼蚁般,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。
他救下了那个浑身是血、在尸山血海中唯一还活着的少年,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。他看着那双被泪水和血水糊住、却依旧燃烧着熊熊仇恨火焰的眼睛,扔给他两个字:“血影。”
“跟着我,”年轻的玄苍对他说,“做我的影子。”
从那一刻起,血影的世界便重生了。他立下血誓,此生此世,以命为剑,以魂为鞘,永生永世追随玄苍,做他最锋利的刀,最忠诚的影子。
他亲眼见证了玄苍如何平定四方,一步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魔尊之位。也亲眼见证了那个名叫“离音”的女人的出现,和那场几乎颠覆了整个魔域的惊天背叛。
提及“离音”,血影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毫不掩饰的、冰冷刺骨的恨意。
“尊上待她,是不同的。那种不同,是把冰山融化,是把神明拉下神坛。那种不同,甚至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感到害怕和……嫉妒。”
“可她,背叛了尊上。她利用尊上的信任,联合外敌,在尊上为她寻找疗伤圣物时设下绝杀陷阱,几乎让尊上神魂俱灭,永堕轮回。”血影的拳头再次攥紧,声音都在颤抖,“那一战,若非尊上根基太过深厚,我们……便再也见不到他了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灼灼地看向宁念,那视线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。
“所以,属下最初,也担心您会是第二个‘离音’。尊上信任您,让您近身,甚至默认了‘夫人’这个称呼……这本身,就是一场用他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豪赌。”
宁念的心,被他这番话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“但,”血影的语气,却在下一刻,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,那份锐利也随之消散,“您不一样。”
“我一直跟着您,看着您。我看到您为了寻找药方,在书房熬到深夜;看到您为了试药,先在自己身上划开伤口;看到您在尊上伤重昏迷时,寸步不离地守着他,为他擦拭身体,喂他流食。这些……都是她从未做过的事。”
“您的眼神里,没有贪婪和算计,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关切。您……是真心在为他好。”
这份突如其来的、来自最苛刻审视者的肯定,让宁念的心微微一颤,一股暖流缓缓淌过。原来,在她观察着所有人的同时,所有人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观察着她。
“夫人,”血影深深地看着她,一字一句,沉重得如同誓言,“尊上他……再也经不起一次背叛了。若您真心待他,便请……永远不要伤害他。”
宁念心中激荡,正想开口郑重地应下什么,一个身影却已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前,挡住了血影的视线。
玄苍不知何时从主座上走了下来。他听完了血影后半段的讲述,此刻,他就站在宁念面前,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,投下一片令人心安的阴影。
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,翻涌着血影故事里提到的、属于过去的桀骜锋芒,和此刻沉淀下来的、无人能懂的万古孤寂。那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,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。
然后,在宁念和血影都有些怔忡的注视下,玄苍忽然伸出了手。
他的动作有些迟疑,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。那只曾翻云覆雨、执掌生杀的手,此刻却无比轻柔地,落在了宁念的头顶,轻轻地、安抚般地,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。
那触感,隔着发丝传来,带着一点微凉,却又温柔得不可思议。
宁念整个人都僵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感觉到头顶那轻柔的碰触,和自己那颗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。
“让你听这些……”
玄苍开口,声音比这深沉的夜色还要低哑,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。
“辛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