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还有棵古槐树,可粗了,得三个人才能抱过来。那树皮上啊,密密麻麻全是人脸一样的突起,看着就渗人。我拿着镰刀在那清理杂草,嘿,树根处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子。这时候,周阿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,突然在我身后尖叫:“那是春桃上吊用的绸子!”话还没说完呢,树洞里就渗出暗红的液体,一股甜腥味弥漫开来,可难闻了。
当天晚上,雨下得跟有人在天上泼水似的。我被雷声给惊醒了,一睁眼,妈呀,床前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。她头发湿漉漉的,还滴着水呢,脖子上青紫的勒痕特别明显,右手小指缺了一块,伤口还在汩汩冒血。我想跑,可四肢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,僵硬得动不了。再看那玉锁,在她手心里发出幽幽的绿光。
从那以后,春桃的影子天天跑到我梦里来。那些零碎的记忆,就像拼图一样,慢慢拼凑完整了。原来啊,当年大少爷去省城上学,春桃被老爷给欺负了,还怀了孕。她在戏楼悬梁的时候,肚子里都有五个月的孩子了。道士用玉锁把她的魂魄给镇住了,可没想到她肚子里的胎儿变成了血婴,这八十年来一直在古槐树里吸食活人的生气。
又到了月圆之夜,好家伙,十二道白影把古槐树给围住了,还在那吟唱。那树皮上的人脸开始扭曲蠕动,跟活了似的。紧接着,井口“噗”地喷出黑水,无数苍白的手臂从古槐树根部伸出来。春桃的鬼魂在暴雨里凄惨地大叫,就在血婴破树而出的那一瞬间,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抓起祖父留下的铜镜就照向古槐。这一照,可把我吓得差点昏过去,镜子里清清楚楚映出十二具森森白骨,正围着树根呢!
就在我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,天慢慢亮了。等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,嘿,这老宅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土。我把那玉锁埋到了槐树的废墟里。周阿婆说,昨夜全村人都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和女人的叹息声。后来我在县志里查了查,1934 年冬天,还真有一个戏班的十二个人集体失踪了。我又翻出祖父的日记,最后一页写着:“槐根为棺,井通幽冥,此债当由血脉偿。”
我坐上回城的班车,正晕晕乎乎的呢,收音机里突然飘出婉转的昆曲:“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……”司机在那嘟囔着调频按钮,可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。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后视镜,哎呀妈呀,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,正坐在最后一排呢,缺了的小指上还戴着枚碧玉戒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