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碎茶大义(1 / 2)

商海惊龙 行道君 895 字 1个月前

立冬后的祁门像浸在冰水里的砚台,青石板路结着薄霜,街角的老樟树落尽叶子,枝桠间挂着的碎茶袋在冷风中晃荡——那是茶商筛拣“工夫茶”时弃置的碎叶,边角料般堆在篾筐里,被往来的鞋底碾成齑粉。陆九渊路过茶行时,正看见学徒将整筐碎茶往阴沟里倒,深褐的碎末混着冰碴,像被揉碎的秋阳。

“这些碎叶还能煮。”他蹲下身,指尖捻起片带金毫的碎尖,叶背的绒毛在阳光下仍泛着微光,“老周头,你记不记得民国十八年的伤寒?我爹用陈碎茶煮水,救了半条街的人。”老周头正在茶行扫尾,竹扫帚划过青石板,将碎茶末聚成小堆:“陆先生说得是,早年下江人喝不起整茶,就靠这碎叶熬‘暖肚汤’,茶汤稠得能挂碗。”

茶商王老板靠在门框上,鎏金算盘在胸前晃出冷光:“碎茶没卖相,洋人只要条索紧结的。”他吐掉牙间的槠叶,目光扫过陆九渊手中的碎尖,“您要便拉走,省得占地方。”说着踢了踢脚边的篾筐,碎茶末扑簌簌落在他簇新的缎面棉鞋上,像给富贵气添了道伤疤。

陆九渊却笑了,指尖摩挲着碎叶的断口:“王老板可知,碎茶碎的是形,留的是味。”他想起在凤凰单丛见过的“鸭屎香”,在冻顶山护过的老藤枝,原来天地间的至味,多藏在被人轻贱处。“劳烦借您的铁锅一用。”他向老周头眨眼,后者心领神会,从灶间搬出半人高的生铁鼎,鼎身的铸纹已被烟火熏成古铜色。

雪粒子开始飘时,碎茶在铁鼎里咕嘟作响。老周头往灶膛添了把槠木柴,火光映得陆九渊的影子在粉墙上忽大忽小,像极了戏台上的老茶客。沈青禾抱着陶罐进来,罐中是.collect的山泉水:“方才看见街角的张婶在咳,这锅茶正好送去。”她说话时,碎茶的蜜香已漫出鼎盖,混着槠木的沉厚,在结冰的窗棂上融出小片雾气。

头锅茶汤滤进粗陶碗,琥珀色的液体比整茶更浓,表面浮着细小的金毫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陆九渊吹散热气,先尝了一口,甘润中带着轻微的涩,却比工夫茶更多了份直抵胃腑的暖:“碎叶揉捻得透,茶红素全析出来了,正是驱寒的好药。”老周头用竹勺搅动鼎中茶汤,碎叶在沸水里舒展,断口处渗出的汁液,竟比完整叶片更浓。

茶汤分送到巷尾时,结冰的门环被叩响。张婶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袍开门,看见沈青禾手中的陶碗,浑浊的老眼忽然亮起来:“这碎茶味,是我年轻时在茶号当杂工,偷喝的‘锅底汤’。”她捧着碗吹气,热气扑在冻红的脸上,竟比炭火更暖。隔壁的李老汉喝了半碗,咳嗽声渐轻,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碗沿:“当年走西口,茶商扔的碎茶,救了我爹的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