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后的资江涨了春水,漫过青石板埠头的青苔,将“千两茶碑”洗得发亮。碑身上的“黑茶长青”水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,像资江与茶魂打了个湿漉漉的招呼。虎娃蹲在碑前,用篾刀在新采的粽叶上刻下祖父的旱烟杆纹路——这是他成为正式茶工的第一个春天,衣襟上别着的银饰,正是李阿公传给他的“福字岩”老茶号徽记。
茶仓里飘着新竹的清香,沈青禾设计的改良版千两茶包装摊在松木桌上:篾条编织的礼盒保留着传统花卷的棱形,却在粽叶夹层里嵌了片透明树脂,能看见内里金黄的金花菌斑在茶柱表面游走。“得让城里人看见时光的印章。”她对正在捆扎茶柱的虎娃说,指尖划过树脂表面,篾纹的阴影恰好落在“千两传奇”的烫金字上。
李阿公坐在老踩板上,看着孙子踩茶的步法。虎娃的赤脚在松木上碾出的茶茧还很淡,却踩得极稳,每一步都顺着资江水流的节奏。“当年你阿爷踩茶,板面上的茶汗能养出金花儿。”老人用旱烟杆敲了敲虎娃的竹篓,篓底垫着的母树落叶,正是苏明月新培育的老枞黑茶苗。
苏明月抱着检测仪器走进来,镜片上蒙着茶仓的湿气:“李伯,新茶柱的金花密度达标了。”她指着便携式显微镜,金黄的菌斑在显示屏上显形为资江流域的山脉图,“现代检测设备能看见金花的dNA,却测不出您踩茶时号子声里的精气神。”李阿公笑了,缺了门牙的嘴里呵出的白气,与仪器的电子屏冷光相映成趣。
午后晒场,茶农们将新制的千两茶柱立成碑林。虎娃的茶柱底部,陆九渊特意埋了片新采的龙鳞——那是从百年老茶树上新剥落的树皮,纹路里嵌着今年春天的露水。当阳光穿过茶柱间隙,龙鳞碎末在地面投出的光斑,竟与碑身上的“黑茶长青”水痕重合,像时光在打一个温柔的结。
“该教你看‘茶眼’了。”李阿公掀开虎娃的茶柱粽叶,指着茶梗交错处的细小缝隙,“真正的金花要长在这儿,像眼睛能看见光阴。”虎娃凑近细看,金黄的菌斑在茶骨间织成网,竟隐约显形出祖父年轻时踩茶的剪影——那是老茶仓的梁柱、资江的雾霭,与新一代茶工的目光,共同酿成的时光显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