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护目镜的裂痕》
咽拭子棉签刚触到患者悬雍垂,护目镜的松紧带 “嘣” 地弹开。顾承川的头猛地后仰,塑料卡扣划过耳垂,火辣辣的疼 —— 但更刺眼的,是患者剧烈咳嗽时喷出的飞沫,在护目镜表面凝成细密的水珠,像 1998 年洪水中翻涌的泥浆。
“别怕,” 他的指尖在患者锁骨下凹陷处轻按,那里是心跳最明显的位置,“就当是被枣核刺扎了下。” 棉签在咽喉后壁快速旋转,标本瓶的金属盖被捏得发响,冷凝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,冰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防护服内的体温迅速升高,顾承川突然想起,今天是小陈的 24 岁生日。值班室的桌上,应该摆着沈星遥悄悄放的薄荷糖 —— 那是小陈老家的特产,每次值夜班都会分给大家。发热门诊的墙上,实习生们用回形针别着患者的感谢便签,像串无声的风铃。
“顾老师,您的护目镜……” 护士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,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。顾承川对着镜子扯了扯护目镜,断裂的松紧带耷拉在耳后,镜片上的裂痕从左上角斜贯至鼻根,像道狰狞的闪电。他摸出灭菌胶带,在护目镜边缘缠了三圈 —— 这是 2003 年非典时,李建国教他的应急办法。
标本瓶在生物安全柜里发出 “咔嗒” 轻响,顾承川盯着离心后的液体,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裂痕处扭曲变形,像极了当年洪水过后,在破镜里看见的自己。那时他 28 岁,李建国把唯一的护目镜塞给他,自己用塑料板挡住半张脸。
“阿公,” 他转向等待结果的患者,对方正在用袖口擦拭额头,“您儿子昨天是不是送了袋橘子来?” 这个问题让老人愣了愣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“您怎么知道?” 顾承川笑笑,防护服下的嘴角扯动,牵动耳垂的伤口:“刚才看您指甲缝里的橘瓣,和我老家的一个品种。”
护目镜的裂痕正好横过视线,顾承川只能通过镜片边缘观察老人的反应。这种不便让他想起镇沅的卫生室,用木板钉住的破窗户,却能漏进最温暖的阳光。“等您康复,” 他的声音放轻,“教我怎么挑甜橘子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