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匿名的支票》
手术同意书的蓝黑色墨迹在应急灯下泛着微光,顾承川的笔尖在 “术者签名” 栏顿了顿 —— 他看见张秀芳的儿子正隔着玻璃比划手势,拇指与食指圈成的圆,刚好是三万块的手势。这个动作让他想起 1998 年的抗洪帐篷,李建国也是这样用手势告诉灾民:“缝补伤口不要钱。”
“心尖软肉区必然留 0.3 毫米呼吸缝。” 他将 “可能” 划掉时,笔尖在纸面上留下浅痕,像道预先开好的缝。张秀芳盯着他袖口的碘渍,突然说:“您袖口的黄渍,和俺们村赤脚医生的药箱一个色。” 顾承川笑了,没说那是三十年缝合留下的碘伏与血渍的混合印,只说:“留缝的手艺,和您家黄牛耕地一样,都得给土地喘气的空。”
凌晨三点的办公室,台灯光晕在支票簿上投下椭圆阴影。顾承川的钢笔悬在 “收款人” 一栏,金属笔帽的温度与掌心相抵 —— 他想起李建国临终前塞给他的银元,边缘还带着体温,而现在,他要用这张薄薄的纸,代替当年的银元。笔尖落下时,“无名氏” 三个字比断针缝合的针脚更轻,却比磁导航的定位系统更重。
金额栏的 “” 写得格外工整,每个零都像个小太阳,照亮张秀芳家漏雨的牛棚。附言栏的笔尖停顿两秒,墨水滴在纸上洇开 tiny 的圆 —— 那是他犹豫是否署名的瞬间。最终落下的 “给心尖留道缝”,字迹偏右,仿佛在躲避聚光灯,却又坚定得像道不会愈合的伤口。
护士站的玻璃映出顾承川弯腰搬行李的背影,白大褂下摆的红土蹭在墙角,像朵开错季节的花。李小南接过小刘递来的记账本,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凹痕 —— 那是顾主任多年来用力书写留下的印记。“上个月流浪汉的丧葬费,” 小刘低声说,“附言写的是‘根’,这次是‘缝’,您说主任是不是把每个患者都当成了家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