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请罪折(1 / 2)

夏凌骁的目光穿过长长的人群,落在走在队伍中段的叶云青身上。

女子素甲银枪,端坐马上,整个人如她手中的短枪一样,让人一眼就移不开。

他勒住马缰,让马儿放慢了脚步。

叶云青近了,抬眼,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中。

她移开目光,不知为何,她觉得这目光太过灼热,好像要燃烧什么东西,让她有些不敢长久直视。

夏凌骁说:“叶云青,还有四天就进京了,你有什么打算?”

叶云青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

问的是两人回京后必然会面临的问题。

叶云青说:“递上请罪折子,等待皇上圣裁!”

夏凌骁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:“猜到了,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。”

叶云青有些诧异,接过后翻开,然后,她怔了怔。

当初发生那些事的时候,他并不在西境,可是折子里很多事情他都好像亲眼所见一般。

夏凌骁声音和着风,轻轻传进她的耳中:“你看可否?是否有需要增减的地方?”

叶云青勒马停下,马鞍挂着的包裹里将笔取出,在后面添加了一些,才说:“请殿下过目!”

夏凌骁翻开看了看,似乎笑了:“既然定下来了,请加盖将军印。”

叶云青从另一边拿出将军印,盖上去,吹了吹,再递回来。

夏凌骁探身过来,从她手中接过:“吴厦!”

“在!”

“即可将这份折子黄绫封套,派人加急呈送京城,走定国公这边,呈给皇上。”

“是!”

于是,第二天傍晚,皇帝便已经收到了这份快马加鞭呈送的叶云青的请罪折子。

“臣明威将军叶云青谨奏:

罪臣万死,伏乞天听。

臣本乡野村姑,蒙陛下天恩,武试夺魁,遣往西境为援,然身在半途,发现敌情严重,臣心急如焚,日夜兼程赶往西境,原西境守将薛智拥兵自重,酒肉军营,狎妓淫乐,无视军规战情,致使三军愤懑,士气低迷。

臣虽微末,不敢忘陛下托付之重,屡规劝之,并告知以臣之推测,恳请其以军务为重,不然西临大军压境,后果不堪设想。

然薛智欺我新到,且为女子之身,又不曾予他孝敬,收拢不成,排斥异己,将臣贬于偏僻角落设营帐,不许臣过问军情。

臣观西临军营有异,派所带精锐五百余人,夜袭之,发现敌军空营。急切去往薛智处禀告,却被薛智以打扰他与营妓狎乐,欲行军法。

臣观军情紧急,而薛智却要拖着西境军所有人去死。西境乃我东夏国土,西境将士乃我东夏守家卫国的儿郎,西境若破,东夏城池失守,敌军长驱直入,后果不堪设想。

臣深知若不除奸佞,必致全军覆没,无奈,只能当机立断,将公然与妓于军营寻y欢作乐的薛智处以军法,接手西境军务,即刻布防。

西临与南昭密谋联军,集大军三十万,是我军三倍。情况危殆,西境军兵力不足,本应速战速决,然战事迁延数月,将士死伤惨重,皆因军中粮草,迟迟未至!

自出师以来,户部所拨粮饷,每月应有一次,然刚开始十不足三,一次之后,便再无踪迹。将士们空腹行军,却仍列阵死守。臣麾下副将郑万全,腹中空空如也,仍率亲兵冲入敌阵,连斩七人,最终血染黄沙!

此战虽胜,实乃惨胜!我军折损过半,多数将士非不勇也,实腹空而无力,战力减半矣。

若非梁王殿下带兵马粮草施援,西境已失。

现下虽胜,却非臣之功,乃梁王殿下施援及时也。

臣自知罪孽深重:擅杀营中狎妓主将,乃以下犯上,罪一也;派人购粮救急不及时,致将士空腹迎敌,罪二也;虽令西临南昭遣使和谈,然我东夏英勇将士,损失过半,埋骨黄沙,罪三也。

……

臣叶云青顿首再拜!”

皇帝捏着那份折子,脸上乌云翻滚。

他派出的暗卫虽没能杀得了夏凌骁,但带回来不少消息。

粮草不足,西境军的惨状,以及最后的背水一战,昨日,他就收到了飞鸽传书。

要是在见到云笈道人之前,他眼里大概只会盯着夏凌骁,擅自离京,擅自调去晋州冀州驻军,不论哪一条,都是踩在他的底线上。

但现在,他将折子重重拍在桌上:“来人!”

总管太监快步跑来。

他刚想说要传谷文觉,又顿了顿,问:“明威将军大军何日进京?”

总管太监汇报:“大军已到京郊五十里外,后日便能进京。”

“令太子率礼部,兵部官员出城相迎!”

总管太监吃了一惊,一个四品明威将军,要太子相迎?是不是太隆重了些?

而且,这是皇上临时起意?要知道,大军行到哪里,一直都有奏报,皇帝对大军的行程和何日入京清楚得很。

让太子携兵部礼部官员相迎,仅一天空时,是不是有些匆促了?

当然,这种想法只在心中过了一遍,他就立刻躬身行礼:“奴才这就去传旨!”

东宫,太子夏擎安放下手中的笔,吹干折子上最后一个字的墨迹。

夏凌骁胆大包天,身为一个皇子,原本就握着武卫营的兵权,竟然还敢私自离京。

之前他与夏凌骁交锋好几回,每次都没能讨到好处。

但这次,夏凌骁是自己把这么大的把柄送过来。

不参死他,对不起送到面前的机会。

幕僚劝道:“殿下,虽说梁王私自出京,但到底是胜了,或许可以观望一二?”

太子冷冷扫了他一眼,数次被夏凌骁反制后,他觉得他养的都是一群饭桶,对幕僚也不如以前那么好的态度了。

“从夏凌骁离京之日起,你就说观望,观望观望,如今他都快回京了,还要观望?观望过后,再让别人来参奏本宫吗?”

幕僚说:“殿下上次的差使被皇上斥责,现下行事不宜激进!”

“本宫身为太子,若不能早早做出决断,父皇会怎么想?”

若是别人先参奏了,他这个太子岂不显得人云亦云?

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为夏凌骁开脱了,这么好的机会他没把握,又怎么把夏凌骁给狠狠踩下去?

幕僚被他一斥,只得无奈退下。

太子亲自去见皇帝。

龙驭殿中,皇帝在批阅奏折。

自从见过云笈道人后,皇帝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。

他派出的暗卫查到了二十余年前的事。

钦天监监正也许是学艺不精,但是,凭着他与皇后的那层关系,就不容皇帝不多想了。

现在,他还没有查出姚妃和五皇子,淑妃和六皇子,顺嫔和七皇子这几对母子中,到底是谁对他下手。

太监小跑过来通报:“皇上,太子殿下求见!”

皇帝突然心中一动,他好像忘了,太子和皇后,不也是亲母子吗?

只是皇后是他的发妻,太子是他的嫡长子,他一向寄予厚望,他让人去查时,竟自动把这一对给忽略了。

会是他们吗?

他怎么忽略了,如果自己毒发,太子才是最得利的那个。

他敛下了眼底的晦暗,说:“宣!”

太子走进殿中:“儿臣参见父皇!”

“平身!”

“谢父皇!”

皇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:“太子收到旨意了?”

太子一怔,他没收到啊。

他忙说:“父皇有旨意给儿臣吗?儿臣刚从东宫过来。”

“不急,你有何事,先说!”

太子双手递上折子,义正言辞:“父皇,儿臣想参三弟夏凌骁。他私自出京,按东夏律:皇子无诏出京,罪同谋逆,请父皇严惩!”

皇帝看他一眼:“老三不是昨日出京,你现在参奏?”

自从夏凌骁出京,他这里收到的参奏折子多了去了。

一个月后,众臣见他将那些折子留中不发,以为他不想追究,才渐稀少。他们都知,皇帝派出了十名暗卫想截杀来着。只是没有成功罢了。

也幸好没有成功。

现在他已经令一半暗卫撤离,一半暗卫仍然留在边疆随时汇报那边的消息。

太子露出无奈的表情:“父皇,儿臣与三弟到底是兄弟手足,儿臣一直在参与不参间纠结。儿臣想,许是老三出京游山玩水,他一直在军营之中,若生了放松之心,虽有过错,但也不是什么大罪,身为他的兄长,儿臣断不能行那落井下石之事。”

“那为何现在又来参奏?”皇帝面无表情。

太子脸色一派沉重:“儿臣前会儿才知,原来三弟不是出京游山玩水,而是去了西境,与武将明威将军叶云青私相接触。皇子不得交结外官,尤其是武将。三弟却犯了,这是大罪,即使儿臣身为他的兄长,也不能再包庇下去!”

“依你之见,该如何判罪?”

太子顿了顿,说:“一切自有父皇圣裁!”

皇帝似乎笑了下,语气温和了许多:“你是太子,从十七岁起便学习辅理朝政,这事,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!”

太子垂下的眼眸深处有狠戾一闪而过,抬起头时,却满脸诚恳:“父皇,三弟所犯之过虽是大罪,还请父皇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,留他一命!”

留他一命,这句话就用得很妙。

皇帝似乎又笑了:“朕会酌情考虑,你先退下吧。”

太子非常明白,什么叫点到为止,行礼后便退出来了。

私自出京,与武将私相接触,无论在哪个朝代,于皇子来说,都是大罪。

他且等着。

只要除掉了夏凌骁,余下的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,丝毫不会影响他的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