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落雁踩着缀着银铃的木屐款款而下,每走一步,鞋跟上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一串悦耳的嘲笑。\"妹妹找三皇子做什么?\"她凑近时,沈凌薇闻到一股清甜的桂花香,那是沈落雁常用的熏香,混着自己身上廉价香粉的味道,显得格外刺鼻。\"前几日我听父亲说,三皇子府递了帖子来,说是要闭门谢客三月呢。\"她忽然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几分虚假的惋惜,\"还听说三皇子的母妃在宫里都被太后训斥了,妹妹这时候去,怕是会给三皇子添乱吧?\"
\"添乱\"二字像重锤般砸在沈凌薇心上。她踉跄着后退,背脊撞上冰冷的朱漆门,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三皇子被禁足后,她送去的信笺总是原封不动地退回,派去的丫鬟也哭着回来说三皇子府的门房根本不让进,甚至连她最贴身的丫鬟,都拿着她仅剩的体己钱,转头就投靠了沈落雁。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,她却倔强地仰起头,声音嘶哑:\"沈落雁,你非要把我逼到绝路吗?\"
\"逼你?\"沈落雁睁大眼睛,眼眶瞬间泛起红晕,那模样瞧着委屈极了,\"父亲前日还念叨,说要请太医院的刘院判来给妹妹瞧瞧身子...锦儿,去把我房里 newly 得的东阿阿胶糕拿来,给二小姐带回去补补身子。\"她转身时,广袖不经意间扫过沈凌薇身侧的矮几,上面放着的空酒杯\"啪嗒\"一声摔在地上,碎裂声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麻雀,也彻底击碎了沈凌薇最后的希望。
回到相府后,沈凌薇的日子愈发艰难。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,两颊凹陷,眼窝青黑,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风采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留下弯月形的血痕。曾经,她随手便能赏给丫鬟一支银镯子,如今想买一块像样的胭脂,都要低声下气地求告管事妈妈。柳氏来过兰雅阁一次,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,丢下一句\"府里近来开支紧张\",便带走了她身边最后两个使唤丫头。
\"二小姐,厨房说库房里没莲子了。\"小丫鬟将一碗冷透的银耳羹放在桌上,碗沿还沾着些许污渍。沈凌薇猛地揪住她的手腕,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:\"你再说一遍?\"
\"真...真的没有了...\"丫鬟吓得浑身发抖,\"管事妈妈说,这银耳还是从大小姐院里匀过来的...\"
盛着银耳羹的粗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,碎裂声惊动了巡院的婆子。当管事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赶来时,正看见沈凌薇披头散发地砸着屋里的桌椅,发髻散乱,状若疯癫。\"二小姐这是做什么?\"妈妈撇着嘴,眼神里满是嫌恶,\"若不是老爷念在您是相府血脉,您以为还能住在这兰雅阁里?怕是连下人房都没您的位置!\"
深夜,万籁俱寂,只有墙角的蟋蟀在低声鸣唱。沈凌薇跪在箱笼前,终于在箱底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檀木锦盒。打开的瞬间,一股陈旧的木香混合着微弱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。盒中躺着一枚羊脂玉坠,触手生凉,这是三皇子初次在御花园遇见她时,亲手为她戴上的定情信物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玉坠上,映出坠子内侧用细金丝勾勒的龙纹——那是皇家之物,也是她最后的筹码。
\"沈落雁...萧玦...\"她紧紧攥着玉坠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,\"我不会放过你们的,绝不会...\"
与此同时,沈落雁的沁芳院内,烛火摇曳。她正对着菱花铜镜,由锦儿伺候着试戴一支羊脂玉簪。玉簪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,簪头雕琢的并蒂莲栩栩如生,花瓣上甚至还刻着细小的纹路,仿佛下一秒就会绽放出清香。
\"小姐,您瞧王爷这眼光,真是比宫里的尚宫局还要厉害呢!\"锦儿举着铜镜,忍不住惊叹,\"这并蒂莲雕得多传神,还有这'平安'二字,刻得多秀气!\"
沈落雁轻抚着簪身,指尖划过阴刻的\"平安\"二字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\"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\"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,想起白天收到的那张纸条,上面是萧玦苍劲有力的字迹:\"宫宴在即,小心沈凌薇。\"此刻,那张纸条正压在妆奁的最底层,与萧玦先前送来的珍珠头面作伴。
\"小姐,真要让二小姐也进宫宴吗?\"锦儿忽然放下铜镜,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,\"她如今都这样了,怕是会在宫里闹出事来...\"
沈落雁将玉簪轻轻插入发髻,转身时,月白色的寝衣带起一阵微风,吹得烛火轻轻摇曳。\"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\"她拿起桌上的团扇,扇面上画着一只俏皮的狐狸面具,正歪着头朝人笑,\"更何况,\"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,\"这京城里,不是有人舍不得我受委屈吗?\"
更鼓声渐远,沈府东西两院隔着重重回廊与花园,却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宫宴而忙碌。月光如水,漫过飞檐翘角,将两姐妹的命运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夜色中静静矗立,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,等待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。而这场戏的主角们,都已站在了舞台的边缘,只待帷幕拉开,便要上演最后的对决。沈凌薇握着玉坠的手紧了又紧,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疯狂;沈落雁摇着团扇,嘴角是胜券在握的笑意。谁将是最终的赢家,谁又将彻底沉沦,一切都将在那场盛大的宫宴上揭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