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桶沿的冰凉(2 / 2)

苏妄连忙用双手(右手托碗底,左手无力地虚扶)小心地护住碗,拖着腿,找到一个角落的泥地,靠着冰冷的土坯墙坐下。他顾不得地上的污秽,也顾不得碗沿的豁口可能割破嘴唇,低下头,贪婪地啜吸着碗里温热的稀汤。汤寡淡无味,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,几片发黄的菜叶嚼在嘴里如同枯草。但这点热量和水分流入空荡荡的胃袋,还是让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
他喝得很慢,每一口都小心翼翼,生怕洒出一滴。饥饿感并未消除,反而因为这点食物的刺激而更加清晰地灼烧着胃壁。但他知道,这已经是极限了。必须省着点,这点东西,要撑很久。

他一边小口啜吸着稀汤,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大部分杂役都和他一样,沉默地蹲在角落或墙根,贪婪地吞咽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寡淡食物,眼神空洞。也有几个身体强壮些的,目光在人群中扫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和算计。

赵虎则背着手,像监工巡视领地一样在饭堂里踱步,目光扫过每一个埋头喝汤的杂役,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优越感。当他走到苏妄附近时,脚步停了下来,目光落在苏妄那打着简陋夹板、沾满泥污的断臂和伤腿上,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。

“哼,废物就是废物,吃个饭都跟要断气似的。”赵虎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苏妄耳朵里,“明天,要是还这副死狗样爬不起来…”他故意拖长了音调,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,“老子说到做到!饿死你这条野狗!”

周围的杂役们纷纷低下头,喝汤的动作更快了,大气不敢出,生怕引火烧身。

苏妄端着破碗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豁口的碗沿几乎要嵌进掌心。屈辱、愤怒、还有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,冲击着他的神经。他死死低着头,不让赵虎看到自己眼中翻腾的情绪,只是小口地、机械地吞咽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稀汤。

赵虎似乎很满意苏妄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沉默,嗤笑一声,背着手走开了。

直到赵虎的身影消失在饭堂门口,那股无形的压力才稍微散去。苏妄慢慢抬起头,看着碗底最后一点浑浊的汤水,眼神却异常沉静。愤怒和屈辱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了下去——活下去的执念。

他艰难地站起身,拖着伤腿,抱着那只空了的、豁口的破碗,一步一挪地朝着自己那个堆着霉味干草的角落走去。每一步都异常沉重。

回到角落,他将那只珍贵的破碗小心地藏在干草深处。做完这一切,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,几乎将他淹没。他瘫倒在草堆里,浑身散了架般疼痛,胃里那点稀汤带来的暖意早已消失,只剩下更深的饥饿和寒冷。

他闭上眼,强迫自己休息。必须尽快恢复体力,哪怕只是一点点!

时间在疼痛和昏沉中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天快黑了,杂役院里的人声渐渐稀少。苏妄在昏昏沉沉中,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。

他立刻警觉地睁开眼,身体下意识地绷紧。

是王林。

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,低着头,沉默地走到角落的水缸边打水。动作依旧平稳、轻捷,仿佛白天苏妄摔倒在泥泞里那一幕从未发生过。他打好水,端着木盆,转身,朝着他住的棚屋方向走去。

就在他经过苏妄的草堆附近时,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。视线似乎朝着苏妄藏碗的方向扫了一眼,又或许只是苏妄的错觉。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,没有任何探究或好奇,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墙角阴影的轮廓。

随即,他便像一道沉默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棚屋深处更浓的黑暗里。

棚屋里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远处不知名虫子的微弱鸣叫,以及苏妄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。

他看着王林消失的方向,黑暗吞噬了一切。脑子里那个冰冷的数字——0.2%,像烙印一样清晰。王林刚才那似有若无的一瞥,算不算“观察”?系统会有反应吗?

没有提示音。

果然。哪有那么容易。

苏妄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。他重新闭上眼,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里,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。右腿断骨处的疼痛一阵阵袭来,左臂的麻木感挥之不去,胃里火烧火燎。明天…赵虎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枷锁。

他必须找到草药!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!否则,别说任务,连活下去都成问题!

可是…去哪里找?老孙头?那个麻木的老杂役,会给他吗?用什么换?

一个个难题如同冰冷的石头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黑暗的棚屋里,苏妄睁着眼睛,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、漏着几缕惨淡星光的棚顶木板缝隙,毫无睡意。寒冷和饥饿如同两条毒蛇,缠绕着他,一点点吞噬着残存的体温和力气。

就在意识在疲惫和痛苦的边缘挣扎沉浮时,一阵极其轻微的、压抑的咳嗽声,断断续续地从棚屋深处的某个角落传来。那声音很痛苦,带着痰音,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,却又拼命压抑着,不敢发出太大动静。

咳嗽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去,留下更深的死寂。

苏妄的心微微一沉。在这个地方,伤病…往往就意味着死亡倒计时的开始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剧痛的右腿和麻木的左臂。

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。未知的草药在哪里?明天等待他的,又会是什么?